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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正能量网 | 战将的“勋章”

2024年08月21日 08:00:50 来源:解放军报 访问量:1249 作者:贾 永 王微粒

战将的“勋章”

■贾 永 王微粒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中国画) 钱松嵒作

1934年10月16日,当李天佑率红5师踏上战略转移征程时,离他21岁生日还差3个月。他的身上有6处战伤。

在中央红军长征队伍的师长中,与李天佑相似——红1军团第15师师长彭绍辉和红3军团第4师师长洪超身上也有6处战伤,并且他们都只有一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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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绍辉的家乡湖南湘潭韶山瓦子坪,离韶山冲只有8公里。1927年春节前后,时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的毛泽东,实地考察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5县的农民运动情况,认识了21岁的彭绍辉。当时,刚刚犁完田的彭绍辉赤着双脚参加了座谈。

两人再次相见,是在江西苏区,跟随彭德怀参加了平江起义的彭绍辉已经成为红军年轻的指挥员。

霹雳山战斗,是第四次反“围剿”作战中的关键一战。时任红3军团第1师师长的彭绍辉率部重创蒋介石嫡系第11师。追击敌人的时候,冲在队伍前面的彭绍辉左臂连中两弹,鲜血染红了衣袖。

这是彭绍辉从军5年、5次负伤中最重的一次。盐水消毒,伤口感染;3次手术,全告失败。只有截肢,才能保住生命。

失去一条胳膊的彭绍辉重返战场,先后担任兴国模范师、红34师和少共国际师师长。在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彭绍辉下颌骨又被子弹打碎。

与彭绍辉一样,红3军团第4师师长洪超,也曾6次负伤,也是在第四次反“围剿”中失去了左臂。

“十月里来秋风凉,中央红军远征忙。星夜渡过于都河,古陂新田打胜仗。”这首诗,连着中央红军长征第一仗——百石战斗。

这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战斗。还在长征之前,红军就派出潘汉年、何长工,与陈济棠的粤军在寻乌县罗塘镇秘密会谈,双方商定“解除封锁”“互相借道”“取消敌对局面”。谈判刚刚结束,潘汉年接到周恩来通过粤军电台转来的电报:“你喂的鸽子飞了!”这是一句暗语,意即红军开始转移了。

陈济棠担心手下泄露此事,背上通共“罪名”,并未明确下达允许红军借道的命令,只是向少将以上军官含糊下令:“敌不向我袭击不准出击,敌不向我射击不准开枪。”红军也因仓促突围,未及将准备要通过的道路通知粤军。

1934年10月21日,当洪超率领担负长征前锋的红4师一路挺进到信丰与赣县交界处的百石村时,敌人卡住了要道。红军只好武力夺路。激战之中,流弹击中了洪超头部。这位年轻指挥员不幸牺牲,连一张照片也未留下。

40年后,病榻上的彭德怀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这位勇敢的部下,嘱咐身边的人:“不要忘记洪超,他可是我们中央红军长征路上牺牲的第一个师长啊!”洪超18岁参加南昌起义,后随朱德、陈毅奔赴井冈山,当过毛泽东、朱德的警卫排长,21岁就担任了红军主力师师长。高虎脑战斗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最恶的一仗。洪超指挥红4师与和红5师一起,打退敌人6个师轮番进攻,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赢得了时间,获得中革军委授予的二等红星奖章。张震将军回忆:“从我参加红军到长征开始,4年多时间里,我师的李实行、侯中英、张锡龙、洪超4位师长壮烈牺牲……”

土城战斗是遵义会议后毛泽东指挥的第一次战斗。由于情报失误,部队陷入被动,朱德提出亲自到前线直接指挥作战,毛泽东连吸几口烟没有答应。朱德把帽子一拽:“只要红军胜利,区区一个朱德又何惜?”

红军总司令身先士卒,师团指挥员冲锋在前。这一战,红3军团第4师第10团团级干部全部负伤。一发子弹从杨勇右腮穿入,又从唇部飞出,打落了这位年轻团政委的6颗牙齿……杨勇只得用笔布置任务,鲜血从脸上流到手上,又顺着手中的笔流到纸上。

扎西整编,红3军团取消师一级编制,接替洪超担任红4师师长的张宗逊和政委黄克诚分别到第10团任团长、政委,接替李天佑担任红5师师长的彭雪枫改任第13团团长,红5师政委钟赤兵改任第12团政委。

精简了指挥层级,充实了基层部队,红军更有战斗力。1935年2月,红军在敌情非常严峻的情况下,5日内连克桐梓、娄山关、遵义,击溃和歼灭国民党军两个师又8个团,俘敌约3000人,取得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遵义大捷,张宗逊、钟赤兵身负重伤。医生为张宗逊清除掉烂肉,取出弹头,保住了他的右腿。同样是右腿中弹的钟赤兵却伤口感染了。警卫员胡胜辉回忆,“因为伤口不断感染,右腿连续三次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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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11月19日,红2、红6军团开始长征。

根据中革军委指示,他们的第一步,是向贵州石阡方向转移。一个月后,队伍与国民党重兵遭遇。

突击队一次次冲上阵地,又被敌人的火力一次次压了下来。关键时刻,红2军团第5师师长贺炳炎大喊一声“跟我来”,端起机枪冲到了最前面,如虹的气势,把敌人压了下去。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贺炳炎右臂,骨头当场就露了出来……

截肢已经无法避免。一块门板搭成手术台,一条毛巾、一把木工用的锯子,成了手术工具。

锯子,在贺炳炎右臂上来回拉动,一回、两回、三回……汗珠,从贺炳炎额头滴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昏迷、苏醒,再昏迷、再苏醒……直到把毛巾咬碎,贺炳炎也没喊过一声疼。贺龙特地把两块碎骨头用布包起来带身上,时常用来激励部队:“看看,这就是贺炳炎的骨头,这就是共产党人的骨头啊!”

3个月后,红2、红6军团转战乌蒙山,第6师第18团政委余秋里一天之内左臂两次中弹。“我负伤不久,伤口就开始发炎腐烂,痛得厉害。为了止痛,只能把受伤的左臂浸到冷水里泡一泡,或者用湿毛巾敷在左臂上。”余秋里晚年回忆,“过草地时,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药。医生来检查伤口,打开纱布一看,已经腐烂生蛆,医生用镊子将蛆一个一个夹出来,再用盐水洗清了伤口。”茫茫水草地,连把锯木头的锯子也找不到。直到当年9月到达甘南,余秋里才做了截肢手术。

1939年,八路军挺进冀中,第120师独立第3支队迎来了两位特殊的主官——没有了右臂的司令员贺炳炎和没有了左臂的政委余秋里。两人只领一副手套,你用一只,我用一只。上衣也是时常换着穿,贺炳炎的左边袖子磨坏了,余秋里的右边袖子磨坏了,两人一调换,照穿不误。贺龙夸赞说:“贺炳炎和余秋里两人都是一只胳臂,刚来冀中时没有几个人,可是他们东一搞,西一搞,就搞出了一支队伍。敌人听见‘一把手’的队伍来了,离得老大远,就吓得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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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11月16日,红25军从河南省罗山县何家冲出发远征。这是红四方面军转移之后重建的一支队伍,也是长征大军中最年轻的一支队伍。2900余名官兵,平均年龄还不满18岁。

12月10日上午,中共鄂豫皖省委正在庾家河召开第十八次常委会议。此时,敌军突然奔袭而来。激战中,红25军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和多名团营干部负伤。

程子华双手被打了3个窟窿,徐海东马上顶到指挥位置,带领部队冲锋。子弹像雨一样飞来,徐海东被子弹击中眼睛下方,至颈后飞出,当场昏倒在地……

战至黄昏,红军打退了敌人20多次冲杀,毙伤敌人300余名,最终转危为安。

1935年9月15日,红25军到达陕西延川永坪镇,与陕甘红军合编为红15军团,为迎接中共中央和红军陕甘支队的到来创造了条件。然而,红25军政委吴焕先却未能看到这一胜利时刻——8月21日,吴焕先在甘肃泾川四坡村战斗中壮烈牺牲,年仅28岁。

程子华的双手,留下了终身残疾;9次负伤的徐海东后来因为伤痛折磨不得不暂时告别抗日战场。

每一道伤疤,都是一个生死传奇。每一处弹痕的背后,都有一段英勇无畏的感人故事。1935年3月28日晚,红四方面军的长征从突破川军重兵防守的嘉陵江防线开始,24天内连克西岸9座县城、歼敌约1万人。

战斗中,第10师第28团团长王近山胸部中弹,昏迷了过去。醒来的王近山未及手术,又让警卫员把他抬到了前线,直至头部中弹再次昏倒在阵地上……

在鄂豫皖苏区反“围剿”作战时,王近山就曾抱住一个敌人滚下悬崖,头部被尖石穿了一个洞。时间久了,部队上下都知道有个听见枪响就像猛虎一般的王近山。

4

1937年9月,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来到八路军太原办事处,声称要找自己的老首长任弼时。看到眼前似曾相识的面庞,任弼时先是一愣,然后大喊:“段苏权,你还活着!”

3年前,红2、红6军团由黔东东进湘西,18岁的段苏权被任命为黔东独立师政委,与师长王光泽一道,奉命向西出击,掩护主力转移。

700名战士、300名伤员,3挺轻重机枪和400支步枪……这,就是这支孤军深入的部队全部的“家当”。

转战莽莽大山,黔东独立师与国民党重兵周旋,成功吸引住敌人主力,最终弹尽粮绝,王光泽被俘后英勇就义。踝骨中弹的段苏权躲进一个山洞,逃过了敌人搜捕——待到能够行动,便拄着拐杖,踏上了只身寻找队伍的漫漫长路。一走就是3年。

1993年9月28日,段苏权病逝。任弼时夫人陈琮英回忆说:“长征时,我们已经为段苏权同志举行过一次追悼会,可他没有死,拖着打碎了的脚,一路乞讨又爬回部队,他那时就是独立师的政委了。”

同样是在红2、红6军团,还有一位未牺牲而被开过追悼会的战将。

1935年4月,陈家寨战斗结束,红6军团第17师第49团团长吴正卿发现,团政委晏福生不见了。多方寻找未果,吴正卿忍着悲痛召集部队“为晏福生政委默哀”。就在这时,晏福生和警卫员扛着缴获的长枪、短枪,押着几个俘虏步入了会场……

晏福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部队又为他开了一次追悼会。1936年7月5日,中革军委发布命令,决议红2军团、红6军团、红32军组成红二方面军。22岁的晏福生任第16师政委。

红军三大主力汇合的时刻越来越近,胡宗南、毛炳文两路国民党大军蜂拥而至,夹击堵截红二方面军。红16师临危受命,为红6军团开辟前进通道。在甘肃天水罗家堡,晏福生率领的先头小分队与国民党军相遇。

敌机不停轰炸,一颗炸弹在晏福生身边爆炸,他来不及躲闪,右臂被炸断。就在这时,敌人包围了过来。晏福生忍着剧痛,果断从高坡上纵身跳下,在一口废弃的土窑洞隐藏起来。

红6军团主力脱离危险后,军团政委王震接到晏福生下落不明的报告,迅速派部队搜寻,也没有找到晏福生。军团政治部主任张子意在日记中写道:“我部晏福生同志牺牲,干部会议上悼念。”

几天后,晏福生竟然奇迹般地回来了,只是那条断臂已经严重感染。军团首长赶紧将他转送到山丹县,由红军医学专家苏井观主刀截肢。

三军过后尽开颜。1936年10月,红军胜利会师西北。此时,在南方坚持游击战的陈毅正被敌人围困在丛林中。

主力红军长征时,躺在担架上的陈毅被留了下来,担任中央苏区分局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周恩来命令红军医院将已经打包的手术器械取出,帮助陈毅取出负伤处的碎骨。

由于伤口一直在流脓,警卫员只能用手帮陈毅挤脓血。老红军陈丕显回忆:“连负伤时碎在里面的一块小骨头也挤了出来……”陈丕显说,陈毅常常鼓励身边的战友:“在胜利发展的情况下,做英雄是容易;在失败退却的局面下,做英雄就困难得不得了。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要做失败时的英雄。”

1936年冬天,陈毅又一次被搜山的敌人团团围住,情况危急,命悬一线。考虑到难以脱身,陈毅把绝命诗藏在了自己衣袋里,这就是著名的《梅岭三章》。后来,陈毅幸运脱险,为这首诗留下这样的序言:“一九三六年冬,梅山被困。余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旋围解。”抗战时期,陈毅向美军延安观察组外交官谢伟思介绍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时说:“我们像野兽一样的生活。”

与陈毅一起留在苏区的人,被称为“死亡军团”,九路突围只有三路成功,12位中央分局委员牺牲了5人。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写道:“死者的名单就是革命运动的名人录。长征时留在江西的人中间,牺牲的杰出共产党人比任何其他斗争时期都要多。”

1955年,共和国的一代战将,组成了全世界战伤最多的将帅方阵:10位元帅身上有16个“弹孔”,10位大将身上有37个“弹孔”;1000余位上将、中将、少将中,独臂10人,独腿1人,独脚1名,600多人身上残留着未被取出的弹片……

毛泽东同志曾经感慨:“中国从古到今,有几个独臂将军?旧时代是没有的,只有我们红军部队,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独特人才!”

战伤,军人的荣耀;弹痕,战将的“勋章”。

编辑: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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