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的“辩证法”

    新华社记者　肖春飞、谭剑、康淼

    就“依法治国”话题采访时，“一把手”是绕不过去的三个字。在本月早些时候公布的２０１４年中央巡视组第一轮巡视整改情况中，“一把手”频频涉案的问题也尤为突出。

    主政一方，攻坚克难，“一把手”作为第一责任人，作用举足轻重，但权力过大是个老话题。我们对话多位市、县一把手时，都问了同一个问题：“如何看待‘一把手’的强势与依法行政的关系？”各种答案，令人深思。

    “讲政治”还是“讲法律”？

    有些地方以“讲政治”、“政治任务”为名上项目、搞建设过程中，“讲政治”成为部分“一把手”强势主政的口头禅。他们强调不折不扣甚至不惜代价完成任务－－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在执行中理解，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讲政治”本来强调的是大局观，维护中央权威，确保政令畅通，但在一些地方却异化成了局部甚至领导个人利益的“政绩任务”。究其原因，在于 对“一把手”权力制约不足，任其以“讲政治”之名，使一件事一个项目可以不经过常识的审视和法律的约束，变成奇葩的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讲政 治”，其实只是一个超越法律的托词，体现的是某些地方“一把手”的意志。

    什么是“讲政治”、“政治任务”？难道它们与法律无法相容吗？很多采访对象说：地方党政机关和领导干部提高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的能力，才是当前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才是真正的“讲政治”。

    上海市金山区委书记杨建荣说，一个地区的发展，上什么项目，做什么工程，是有相应规划的，如果突然半路插进一个“领导工程”，无论打着什么 名义，往往是越出了法治的框架。这些年，金山区凡是公共财政支出的项目都采取“代建制”，由工程项目建设单位委托专业化项目管理单位代为建设管理，负责项 目的投资管理和组织实施。如此，取代了原来的“领导工程”、“一把手工程”，切断了利益输送。他说，“一把手”应该管方向、管战略、管大的决策，而不是管 具体的工程，如果把决策权和执行权混合在一起，就会出问题。

    “瘫官”危害不亚于“贪官”

    衡阳破坏选举案是我们重点采访内容，时任衡阳市“一把手”的童名谦是我们重点研究对象。

    当时衡阳发生严重的大范围破坏选举事件之际，童名谦并非不知治下之糜烂，相反，他在获知多人反映与举报后，却以“不听、不管、不查”的态度应对，结果破坏选举的行为愈演愈烈。

    有人说，是童名谦害了衡阳官场；也有人说，是衡阳官场害了童名谦。但更多人说，是对党纪国法的蔑视、对潜规则的臣服，害了他们自己。

    我们在采访中，感受到了个别“一把手”的胡作非为，也感受到了类似童名谦这样的“一把手”的碌碌无为，前者霸道，后者颟顸。这种甘心做“太 平官”、“老好人”的“一把手”不乏其人，他们深受庸官哲学之荼毒，在其位不谋其政，尤其在一些矛盾多发地方，他们不愿直面矛盾问题，“宁可不干事、不愿 再出事，为了不出事、干脆不干事”，能拖就拖，能混就混，反正法不责众，混到一个更高的位置，或混到平安退休。他们自以为熟谙官场潜规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但事实上，这种“瘫官”造成的危害，不亚于贪官，尤其是“法不责众”心态，是一种用潜规则来对抗规则的集体违法行为，已成为侵蚀中国法治躯体的毒瘤。推进依法治国，必须打破“法不责众”潜规则。

    童名谦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５年，是十八大后首个因“玩忽职守”而获刑的省部级官员，这个案件也因此具有标杆意义，对回避矛盾、不敢担当的“太平官”敲响了法律的警钟。

    “法治内的强势”才是“真强势”

    在湖南郴州采访时，我们印象深刻的是公路路况之好，路面平坦，当汽车开始颠簸时，我们能够清楚意识到：离开郴州地界了。

    郴州市是矿产资源大市，曾经是车辆非法超限超 载“重灾区”，路况一度在湖南堪称最差，但自从２０１０年开始铁腕“治超”以来，到目前已基本形成了治超无特殊领域、无特殊企业、无特殊项目、无特殊车辆 的局面。全市货运车辆超限超载率由８６.４９％下降到目前的０.０９％以下，车货总重超过５５吨的严重超载超限运输现象基本消除。

    公路“治超”的故事，国内几乎每个地方都在上演，但不少是轰轰烈烈开始，罚了一些款后，偃旗息鼓。记者采访时发现，“治超”难度很大，在利益驱使下，超载意味着利润，正是出于“法不责众”的心理，运输企业与个人事实上构成了“全员违法”的局面。

    郴州“治超”的成功，源自高擎法治旗帜，严格执法，一视同仁，即使一些企业扬言因“治超”影响利润要搬迁，也没影响郴州“治超”之决心。郴 州市委书记向力力告诉记者：“我们的经验很简单，就是严格执行国家治超的相关法律法规，这些法律法规本来就在那里，你执行就有威力，不执行就是个摆设。”

    向力力说：治理“法不责众”时，即使面对社会稳定压力，也不能以此为借口而退缩，否则就无法维护法律的尊严，“很多看起来很棘手的事情，不 是不能办，关键是你是否依法去办。”他不讳言“一把手”应该“强势”，但这种强势，是理直气壮地讲原则、法治，是以法律为武器的强势。

    “郡县治则天下安”。作为我国行政架构中重要一环，市县在推进依法治国基本方略中承担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市县党政“一把手”们对依法治国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执政党的“中坚层”思维，切实关系着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提升。

      【编辑：张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