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同江这个地名你未必知晓。但有一首歌一定能够让你闻旋律而和声唱,那就是《乌苏里船歌》:
“乌苏里江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
是的,这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为亚太地区音乐教材,并被送入太空的国之金曲,便是源于同江的山水传情,出自赫哲人的渔歌晚唱。
黑龙江省同江市之“同”,显然属于“泯然于众”的常见字,但它却拥有“甲骨”级的资历——是最早出现在甲骨文中的汉字之一,而且从造字之初,字形字意从未变更,其解一直如《说文》:“合会也。”
由此,可以合理推想,同江之名,应该来源于早期先民对家园故土的地理描述。
歌声中的北疆边城“同江”——
在那奔涌的江涛里
■郑蜀炎
驻守同江八岔村的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连官兵雪中巡逻。
《船歌》一曲话同江
完达山脉耸峙东北,一路绵延起伏、横跨纵行,但延伸至一片冲积平原时,突然就被汇流于此的松花江、黑龙江拦了下来。
古称“天河”的大江与嵯峨山脉就这样不期而遇。这次碰撞的结果是,山岭、溪流、泡沼、岛屿等各种地理结构,深深浅浅地挤在了一起。但大自然神奇的造化又将这一切安排得那么有条理、那么有韵律,满眼山川丘陵陡然开阔起来,原野土地也如织锦般斑斓,如油画般重彩。
恰如赫哲族的“嫁令阔”(民歌)里唱的:水是山的裙裾,石是水的骨骼。这片土地上的资源物产、稼穑渔猎、地域风物、生活习俗、民间传说等等,无不“皆与江同,皆由江生”。所以,这方山水得“同江”之名,可谓顺理成章。
再精美的地图,也无非是山脉、河流、关隘、湖泊、岛屿、城池等符号的组合。江河行地、水涌山叠,同江山水“与江同”者不仅仅是地理描述,更有风起云涌的历史记忆。伫立在北疆边防某部街津口哨所瞭望塔,放眼两江汇聚奔流之潮,一句慷慨悲歌骤涌心头。这不是江水,是流不尽的英雄血脉。
军营开放日,当地赫哲族青少年穿着民族服装到连队参观学习。
“莫日根”传唱壮千年
源远流长话同江,其深厚的古风神韵,在《左传》中就可见记略:“肃慎、燕、亳,吾北土也。”
大约3千年前,这片依山傍江的土地属于一个叫“肃慎”的部落(按当时惯例,部落是以首领的姓氏命名的)。
这位肃慎显然是个有眼光有格局的首领,虽然相距遥遥,他还是选择了向周武王献上部落之“重仪”——楛矢石砮,以表示臣服于周朝。
在随后漫长的历史里,《汉书》《魏书》《新唐书》《元史》等史籍中,都有“肃慎氏来宾”“来朝”等记载。同江向中原“遣使朝贡,每岁不绝”,人们得以安享稳定平和的岁月。
“依山而猎,沿江而渔”的安宁环境,使这里成为迁徙人口选择的繁衍生息家园。
有这样一个数字——在我国民族大家庭中,共有22个少数民族聚居于此。各兄弟民族在融合交流中,创造、衍生出独特丰富的民间风情艺术,使地处边远的同江,成为名扬中外的一颗璀璨明珠。
“回首向来萧瑟处。”这个吟唱渔猎传奇、描绘江河织锦之地,曾经被称为“拉哈苏苏”。赫哲语中“拉哈”意为:泥草垒的墙,而“苏苏”则意为:残垣废墟。谁会用这样的名字称呼自己的家园呢,除非是有一段惨烈的记忆,一曲悲怆的哀歌。
史载,明清两朝,同江地区抵抗外敌侵扰的战火从未停息,比较重大的战斗就近10次。今天,旅游者熙熙攘攘的“三江口”,就曾经是边境军民 “三战三江口”,合击重创侵略者的旧战场。其辉煌战绩,至今仍是“特伦固”(当地的口头叙事文学)的精彩传唱。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侵占了赫哲人生活的大片土地,英勇的赫哲人奋起反抗。“上山两条板穿山越岭,下江三条板漂洋过海”,他们在家乡的土地上来去自如,令进犯的日寇日夜不宁。在一次名为七星岗的战斗中,一对名为尤山、尤江的猎人兄弟化身“狙击手”,仅二人就毙敌近百人,成为族人口中的“莫日根”(赫哲族语意为:英雄)。
作为少数民族,赫哲人在抗战中做出巨大的民族牺牲。从1932年即“九一八”事变后的第2年,到抗战胜利,赫哲族人口从1700人锐减至300人。
节假日,当地赫哲族群众来到连队和官兵一起包饺子。
忠勇无双战旗扬
勇无双,忠无双,江水血浪尽是英雄绝唱;头不低,腰不弯,山峰弹壁凿刻百姓豪情。
街津口抗日根据地遗址的这副对联,讲述着革命老区叱咤风云的历史,记载下白山黑水血染战旗的岁月。
钩稽往事、状摹风物。一路走同江,6300余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放眼可寻江河风光、良田秀峰、民俗瑰宝、名胜古迹,处处皆是旅游者打卡的热门之地。
然而,同江人民最引以为豪的,是这片热土作为革命老区的荣耀;他们心中远胜于种种风貌景致的,是战火中存留下来的10处红色历史遗址。如今已经成为旅游胜景的“街津口”“青龙山”等,都是当年我党开辟的抗日游击根据地。
在长达14年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党领导的抗联6军、7军、11军等抗日武装,依托这些根据地一直坚持着武装斗争。据不完全统计,他们与日伪侵略军展开的大规模战斗就有32次。一次次英勇的战斗,最大限度地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极大地鼓舞了同江人民的抗日信心。
抗日烽火点燃在白山黑水,在我党我军宣传影响下,先后有160支民间的山林抗日队伍加入了抗联,成建制的伪军携枪投奔抗联队伍。更精彩的是,在伪保安大队的里应外合下,抗日武装攻克同江县城,砸开监狱解救了全部爱国抗日人士。
还有些故事堪称传奇。我党一位地下党员,以教员身份作掩护,与同江县伪公署的职员、警察、电报员、税务员等结交为朋友,向他们宣传抗日道理和革命思想,使之走上抗日道路。他们为抗联提供了许多情报,并以各种方式瓦解打击伪政权。后来,这位地下党员暴露了,又在他们的掩护下安全撤离。
就地理位置而言,同江属于边域。但是,正如毛泽东同志在《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对抗联的评价:“那里的游击队多打死一个敌兵,多消耗一个敌弹,多钳制一个敌兵使之不能入关南下,就算对整个抗战增加了一分力量。”
清晨,官兵巡逻经过当地村落。
“戍边新歌”不尽诗
到同江必到边防,到边防必到八岔村。
这里是赫哲族的聚居区。赫哲族的鱼皮制衣的绝技,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还有精美绝伦的鱼皮画、鱼骨画、桦树皮画,被誉为“赫哲三绝”。
这个饱受苦难的民族,在新中国成立后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今天,在党的民族政策光辉照耀下,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家乡建设成为了“全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全国美丽宜居村庄”“全国文明村”……
然而,赫哲人民走进新时代,畅享新生活的同时,从来都没有忘记守疆卫国的历史与责任。
史载:这里不仅是渔乡,同时,在数百年之前,就担负起协助戍边,“监护疆域、巡查边界、盘诘及缉拿私逃境者”之责。
“个个都当边防兵,家家都是边哨岗。”今天走在八岔边关,悠扬的《船歌》令人心醉,边防军民的一曲“戍边新歌”,同样让人激情万端。
共同戍边守防的,就是战友。驻守在这里的某边防连官兵讲述了这样几位战友——
42年前, 22岁村民李成华开始担任义务护边员,今天仍然走在巡界的队伍中,是“边龄”最长的“老边防”;
女大学生荆锐毕业回村当“村官”,同时兼任护边员。后来她调到乡里任职,但从来没有放弃护边员的“职位”,在同江有着“边关花木兰”之誉;
村里有8位青年在城里工作、上学,但他们每逢假期都要回到连队报到,参加巡边,被亲切地称为“候鸟”护边员……
同江边防行,看着一位位不穿军装的战友,听着一个个热络贴切的“外号”,赫哲族的一句谚语骤涌心头:“有木板钉船就敢闯风浪,有钢叉在手就能保家乡!”
(周 鹏、孙元超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