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富不富，关键看干部

——来自宁波鄞州湾底村的基层党建调查

　　2003年9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考察浙江鄞州湾底村时，殷切叮嘱当地干部：把村庄整治与发展经济结合起来，与治理保护农村生态环境结合起来，走出一条以城带乡、以共促农、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新路子。

　　30年前，湾底村是出了名的穷村，周边村流传着一句话：有女不嫁“烂眼村”。村里开会，没有凳子，村民搬几块砖头一叠，就坐上去。

　　30年后，这里变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小康村，去年全村实现工农业总产值4.2亿元，村民年人均收入3.4万元。

　　农村富不富，关键看干部。天壤之别的变化，与村党组织的努力分不开。在湾底村，“人民第一，创业万岁”这8个字，被一个字一个字刻进村子发展历程中。

　　湾底村是怎样从落后“烂眼村”变身国家级生态村的？农村基层党组织该如何切实担起促进农村改革发展和改善民生的重任？如何通过建设美丽乡村让农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

　　连日来，记者深入湾底村调查走访，寻找答案。

　　“干部干部，是干出来的”

　　5月中旬，正是桑果采摘的黄金时期。湾底村的桑园里结满了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桑果，驱车前来采摘的市民络绎不绝。

　　这个时候，是71岁的村党委书记吴祖楣最开心的时候。

　　“游客们一边采摘一边试吃，对果园里的种植环境、生长情况有一个非常直观的了解，更加放心。”他说。

　　吴祖楣至今还记得，40年前自己在村里拆掉的寺院围墙上写下的四个大字“穷则思变”。当时他担任村团支部副书记、生产队副队长。

　　这个12岁就放牛的农村娃，自那时起没有一天离开过这个“弯来弯去到底的地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一穷二白的湾底村翻身。

　　1982年，吴祖楣被推上村支书的位置，和会计合用一张破办公桌。唯一的村办企业小锉刀作坊只有10多个人，年产值不足10万元。原料是上海国有工厂不用的边角废料，燃料是宁波国有工厂废弃的煤渣，村干部和供销人员背着编织袋走街串巷推销。

　　在他的奔波努力下，村里相继办起雨具厂、锉刀厂，书记、厂长、供销三职他一肩挑。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村办企业产值达上千万元。

　　当时，村办集体企业搞改制，而湾底村却没有转制。

　　“如果转制，自己虽然富了，但村集体经济上不去了。”他说。

　　村党组织响亮地提出：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富。

　　湾底村不但自己没有转制，还一口气吃下了4家乡办企业：毛毯厂、织袋厂、木器厂、电子元件厂，甩开膀子干起了贸易加工。

　　村办工业有了积累后，村党组织带领村民们开始走工业反哺发展农业产业化之路。1998年，湾底村引种果桑，两年后种植面积达3万亩，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果桑种植基地，办起了桑果酒、桑果汁、鸡尾酒等相关食品加工企业。

　　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农村汉子，带着村民辛勤劳作，到2000年初，村里的银行存款达6000万元！

　　有了钱，村党组织就盘算着把8个自然村拆旧建新。当时鄞县（2002年2月撤县建区）提出用10年让湾底村旧貌换新颜。而吴祖楣认为10年太长，向县里立下军令状：5年内让村民住进新房！并向县里争取到用地政策支持。

　　村里自筹资金2个亿，拆掉6万平方米旧房，建起9万平方米新房。2006年底，全村400多户村民搬进新居。小高层500元/平方米，联体别墅1100元/平方米。村里还向每人补贴搬迁费一万元。

　　当年的“烂眼村”，跃升为令四邻八村羡慕的示范村。

　　“干部干部，干出来就是不一样”，湾底人用这句话来形容党员干部。

　　“农业发展又催生了旅游休闲业，现在我们正筹划民宿小镇项目。”刚从台湾考察民宿回来的吴祖楣底气十足地说。

　　“党员干部最重要的就是心里要装着老百姓。”

　　改革开放以来，浙江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农民的人均收入一直位居全国前列。2003年，习近平同志在浙江工作时提出要“用城市社区建设的理念指导农村新社区建设，抓好一批全面建设小康示范村镇”，“使农村与城市的生活质量差距逐步缩小，使所有人都能共享现代文明”。

　　采访期间，记者强烈感受到，湾底村能有今天的“美富强”，离不开一个凝聚力、战斗力和影响力的农村党组织。

　　“村子富不富,关键看干部。鄞州区近年来涌现出不少集体经济实力较强、生态环境优美的示范村，其中很关键的一点是村领导班子有为民服务的信念和坚韧不拔的创业精神。”鄞州区主要领导说。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实行集体企业转制。按当时的政策，吴祖楣和村干部可以买下村办企业转为私人所有，当时一年收入至少可达数百万元。但当时村党组织坚持将企业留给村集体，为全村群众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奠定了基础。

　　湾底村共有上百块文化石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创业万岁”和“人民第一”这两块明星石。

　　在村党组织一班人眼里，“人民第一”有两层含义：一切为了人民；全心全意依靠人民。

　　村里每上一个大项目，都充分论证，认真听取并合理采纳村民们的意见建议。

　　“老百姓说话都管用，有什么重要决策，村民代表会议、党群恳谈会等大会小会反复讨论，包片包户的党员也上门来问意见。”村民应惠良说。

　　湾底村与鄞州中心城区接壤，被誉为都市里的村庄、城市里的花园，慕名而来的游客逐年上升。2011年，村里打算上玫瑰园酒店项目，为客人提供一个优美舒适的就餐场所。

　　“项目前前后后论证了3年，怎么建？建什么样？投多少钱？从党委会、党员大会到股东大会、老年人会议，听取了方方面面的意见。”湾底村党委副书记许明君说。

　　为此，村里还专门组织部分村民代表赴外地考察同类项目。

　　2014年9月，建成投用的天宫玫瑰园酒店成为浙江省最大的生态餐厅，月营业额一度逼近千万元。

　　“客人在里面就餐喝茶，就像身处植物园中。”许明君说。

　　从村庄建设到具体经营，都要调查、集思甚至试验之后才实施。如桑椹产业，调查论证之后要试种，大规模种植要与当地农业科研单位合作；加工果酒也要调查论证之后试制，并与中科院等单位合作，确保质量。

　　吴祖楣认为，作为农村基层党员干部，一定要弄清楚“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这个问题。

　　“党员干部最重要的就是心里要装着老百姓。”吴祖楣说。

　　鄞州城乡统筹发展水平连续多年位居浙江省61个县（市）区首位，这一点在湾底村得到印证。一套套令人羡慕的多层住宅、联体别墅、低层小套型掩映在绿树丛中，错落有致，村民人均住房面积超过70平方米。村里先后建成了图书馆、夕阳红乐园、幼儿园、社区卫生服务站等，拥有占地45亩的休闲公园和设有篮球 场、网球场、壁球馆、乒乓球馆等活动中心，还建起了非遗馆、文化长廊等，组建起腰鼓队、扇子舞队等文体队伍。

　　为解决村民们的后顾之忧，湾底村为全村百姓统一办理了养老、医疗和财产保险，设立村级党群帮扶基金和教育基金，承担村民子女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学杂费……

　　“在老百姓身上，一定要舍得花钱，让农村人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憨厚的吴祖楣说。

　　多年来，吴祖楣每天6点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骑上自行车在村庄里转一圈，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巡查村务民情。

　　鄞州区下应街道党工委书记王辉说，在湾底村，多年来形成这么一个传统：要求群众做到的党员干部首先做到，普通群众做不到,党员干部先做到。

　　湾底村对党员约法三章：先公后私，勤学实干，遵纪守法；要求党员“吃三亏”：即在气力上吃亏得起、闲话上吃亏得起、钞票上吃亏得起。村干部分配新房标准与其他村民一样，也通过抓阄选房；实行村干部考勤制，村干部往往提前上班，加班加点是常事；村党委会议、支部大会，一般在下午下班以后举行，不占用企业工作时间。

　　村干部报酬并不高，严格按照有关规定执行。吴祖楣过去在村里身兼数职，但只拿一份工资。现任村党总支书记去年工作报酬6.9万元，其他村干部包括在村集体企业任职的也与之类似。

　　湾底村于1991年成立党总支，2016年升格为党委，下设5个支部，现有中共党员98名。每月20日是党委会学习日。2009年被评为浙江省先进党组织。

　　去年9月，由全国党建研究会主办的“强化基层党组织政治功能与推进农村治理法治化”理论研讨会在宁波召开。全国党建研究会会长虞云耀说，宁波经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坚持了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体现了党组织的政治功能与服务功能的有效结合，强化了基层党组织在农村治理中的重要作用。

　　“好生态才有好盼头”

　　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大计。 10年前的2005年8月15日，习近平到安吉天荒坪镇余村考察时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科学论断。

　　“路在树中，田在花中，抬头见绿，稳步换景，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绿”， 走进湾底村，给人最深的直观印象是这里像一个大花园。

　　城里人向往“绿色”，而湾底村地处宁波近郊，如何把生态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村党组织决定 走以城带乡、以工促农、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新路子，将湾底村打造成都市里的村庄。

　　“当时，也有人动员我们开发房地产，但我们认为自己应该扬长避短，搞生态农业是我们的强项。”吴祖楣说。

　　从1998年引进果桑种植至今，湾底村先后打造了天宫庄园、精品植物园、西江古村、天宫城堡、中华老字号一条街、中药百草园等一系列近郊旅游休闲项目。如今，庄园里引种了桑果、葡萄、梨头、车厘子、火龙果等十多个品种。季季有果，月月有花，天天可摘。湾底村接待的游客已从宁波地区扩展到长三角甚至更 远，去年游客累计达50万人次，光门票收入就达2500万元。

　　源源不断的客流和客观的经济收入得益于生态建设和环境整治。对湾底来说，进行生态建设从来不含糊。1994年始，道路、河流、新村、天宫庄园的绿化步伐，湾底从未停止过，并提出了“保持近郊农村传统风貌和生活习俗、改善居住空间景观和环境质量，形成人与自然和谐的生态居住环境”的建设目标。

　　进村的天工路两旁，樟树、桂花树郁郁葱葱；不时可见花枝从厂区的围栏里探出头来；就连新村的墙角也已是绿草茵茵。“我们湾底就是一个大花园！”村民陈忠说。

　　数据显示：新村绿地率53.6%，全村800亩农地面积中，果园等绿地面积占到390亩。其中植物世界占地面积1.2万平方米，种植400多种植物，为目前浙江省单体面积最大、植物品种最多、智能化程度最高的综合性展览温室。

　　“冬天，我们用地热空调来提升温度。”植物世界负责人说，“夏天，植物世界一边装上大型抽风机，另一边放置湿帘，以此达到降温目的。这样，每年可节能46%。”

　　10年前，湾底村拆掉了8个原先房破环境差的自然村,建起一个总建筑面积达10万平方米的湾底新村,让400户1000多位村民住进了配套齐全、环境优美的农民小康住宅。

　　“卫生习惯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村民郑伟彪说。搬进新村的前两年，村民还是像以前那样随地扔垃圾，在楼道里生煤炉。为此，村里请的专业的物业公司没少劝。但现在不一样了，垃圾进袋入筒，楼道不再有浓烟滚滚。

　　许明君说，2006年起，村里开展“五星家庭”评选、“和美家园”创建等活动，大家开始互相督促、劝导不文明行为。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我们湾底吸引游客的一个重要因素。”湾底村党委副书记许明君说，“好生态才有好盼头。”

　　“湾底模式“的经验与启示

　　由“乱”到“治”，由“后”到“前”，由“弱”到“强”，湾底村从一个人人嫌弃的“烂眼村”，逐步发展成为人人艳羡的生态村、富裕村，带来哪些经验和启示？

　　湾底村集体经济总收入中，一次产业占比不到10%，二次产业占60%，三次产业占30%。30多年来，湾底村集体经济发展经历了关键的三大步：第一大步是白手起家办工业。第二大步是以工哺农发展农业产业化。第三大步是产业融合开发休闲旅游。

　　湾底村是鄞州区首批农村股份改革试点村之一，在村集体经济的运行框架中，村集体经营性资产分为若干股份，总股份中，48%为集体股，52%为社员分配股，目前总股金2.58亿元。

　　在30多年不平凡的奋斗历程中，湾底村集体经济经受住了各种考验，村经济社会事业保持了持续良好发展的势头，一是有拼搏为民谋利的领导班子，二是有科学创业的方法，三是有谨慎精细经营的作风，四是村集体经济发展成果为其成员分享。

　　“集体经济不变，共同富裕不变。”吴祖楣说。湾底村发展集体经济，集体富有了，个人也富裕起来，叫“公私双富有”。

　　发展壮大农村村级集体经济难，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吴祖楣认为，要解决“三难”：一是解决“认识到位难”，二是解决“找到思路难”，三是解决“振奋精神难 ”。

　　“但关键还是要苦干实干快干加巧干，让百姓得到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赢得他们的信任和拥护。”吴祖楣深有感触地说。

　　湾底村党组织班子有两个坚持了30年的传统：党员干部没有双休日、节假日，一人身兼数职，但只拿一份工资；坚持早上开早会、不定时开“晚会”。

　　51岁的老党员吴竞康是村里的“万金油”。2001年，他负责天宫庄园的工程建设管理，道路、下水道、花坛甚至厕所等，都有他的身影。除了工程建设管理，吴竞康还要负责玫瑰园、蓝莓基地、火龙果基地等植物园区的管理工作，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

　　“只有自己冲在前面，人家才服你。”吴竞康说。

　　鄞州区委组织部主要负责人说，群雁高飞头雁带，选好村级领导班子是关键。考核村领导班子要将村集体经济发展与村民共享发展成果相结合。近年来鄞州区大力实施“领雁工程”，着力加强农村党组织带头人队伍建设，通过选优配强、外援内联、示范引领等措施，培养了一批带头发展、带领致富、带动和谐的“领头 雁”。

　　“湾底模式”引起广泛关注，引发各地取经热。去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研究员肖俊彦在调研湾底村后写的报告中认为，湾底村的发展模式为科学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提供了一个可参照的模版。（蔡铁峰、续大治、倪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