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沙,在湘江之滨、麓山之北,眺望一段历史。1917年的夏天,对于青年毛泽东、萧子升而言,暑假正值农忙,他们可以选择回家帮助父母干农活,也可以选择留校学习,还可以去长沙城里的商铺打短工等,但他们选择了“游学”式考察,日晒雨淋,忍饥挨饿。
我曾在心中无数遍想象一个场景。1917年7月中旬,长沙酷暑难耐。那天清晨,阳光明媚,斑驳的树影星星点点地在大地上跳跃着、变幻着。
一个高大的年轻的身影跨出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大门后,大步朝长沙城内走去。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带着一把旧雨伞和一个小包袱,包袱中包着可供换洗的衣裳、洗脸巾、笔记簿、毛笔和墨盒等。
萧子升比毛泽东小8个月,但萧子升此时已是长沙楚怡小学的老师,他和毛泽东师出同门,都受过杨昌济等进步教师的影响。
萧子升是教员,日常在学校便穿着传统的长衫。为了游学,他大概已经改着短装和布鞋。他们也许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地,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前方的山路多么崎岖,都会坚定地前行。
彼时,正是他们那一代青年在迷茫与黑暗中苦苦求索的岁月。受新知识、新思想的影响,他们胸怀远大志向,但对于世界和社会生活的认识都还处于过渡期,有矛盾、纠结、困惑、徘徊。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苦闷心灵寻找出路。美国记者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记载了毛泽东的一段回忆:“有一天我读到一份《民报》,上面刊载两个中国学生旅行全国的故事,他们一直走到西藏边境的打箭炉。这件事给我很大的鼓舞。我想效法他们的榜样,可是我没有钱,所以我想应当先在湖南旅行一试。”打箭炉,即今天的四川康定。斯诺所著的《毛泽东自传》中,还记录了这样一段回忆:“第二年夏天,我开始在湖南徒步旅行,游历了5个县。一个名叫萧瑜的学生和我做伴,我们走过这5个县,没有花一个铜板。农民们既给我们吃的又给我们地方睡觉;所到之处,我们都受到很友善的欢迎和款待。”萧瑜,即萧子升。
在此后跌宕起伏的革命岁月里,毛泽东的调查研究从未间断。
党的一大以后,毛泽东担任中共湘区执行委员会书记兼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湖南分部主任。根据党的一大关于开展工人运动的决议,首先在长沙继续以从事平民教育、开办工人夜校等合法方式,开展工人运动。要开展工人运动,就必须对工人有所了解。1921年冬,毛泽东来到安源路矿。他深入群众,广泛开展调查研究。他与工人一起吃饭,与工人促膝谈心,了解工人真实的生活状况,用工人的亲身经历向他们讲述革命道理。他启发工人,工人阶级要改变自己的地位,就要团结起来,进行斗争,打倒剥削者和压迫者。
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在农民运动发展最为迅猛的湖南,专程实地考察农民运动。1927年1月4日至2月5日,毛泽东身着蓝布长衫,脚穿草鞋,手拿雨伞,提着装有笔记本的袋子,对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5县农民运动开展实地考察。毛泽东广泛接触了有经验的农民和农运干部,获得了宝贵的第一手材料。毛泽东回到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驻地武昌,写下了中国革命史上的重要文献——《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用大量确凿的事实,驳斥了攻击农民运动的种种谬论。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为了深入了解农村和农民生活的状况,多次进行调查研究,写下了《寻乌调查》《兴国调查》《长冈乡调查》《才溪乡调查》等报告。如在江西寻乌开展调查,是源于当时党内有些同志存在“本本主义”的思想,对中国的社会经济状况存在许多错误认知,这样就影响了对革命形势的估计。1930年5月2日,毛泽东、朱德率部攻克赣州的寻乌县城后,决定在这个三省交界处开展社会调查。毛泽东制定了详细的调查表,要求战士们对寻乌群众方方面面的情况进行调查了解。几天后,毛泽东在会上问战士们调查得怎么样了,他就调查的方法与大家展开了深入的讨论。毛泽东认为调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走马观花”,一种是“下马看花”。“走马观花”可以迅速了解事物的概况,但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下马看花”虽然耗时多些,但能看到事物的内部,发现问题的本质。扎实的社会调查是不能用“大概”来敷衍的,要靠事实说话,靠数字说话。在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里,毛泽东一边召集本地干部、农民、商人等各界人士密集开展调查会,一边抽空进行实地访察,深入田间地头,在与群众一起劳动的过程中开展社会调查。通过这次调查,毛泽东收获了调查笔记几十万字,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为制定正确的土地革命路线提供了实际依据,弄清了城市商业状况,证明当时制定的在城市中“保护中小商人”的政策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同时也明确了城市和乡村的关系,为深化“农村包围城市”的理论提供了重要支撑。1931年2月,在第一次反“围剿”的间隙,毛泽东在宁都县小布镇整理出了近十万字的《寻乌调查》。
随着中国革命形势的不断变化和发展,毛泽东反复强调调查研究问题,在井冈山,在瑞金,在延安,在大河上下、大江南北……都留下过毛泽东躬身开展调查研究的行迹与身影。1917年夏天行走在大地上的脚步,在伟人革命生涯里不断延伸。“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光辉论断,对我们党的事业产生深远影响。
未来的路如何走?没有现成的经验,但也许可以从深入开展调查研究开始。个人的路是这样,国家和民族的路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