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正能量网 | 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爱比天空更辽阔——马旭的故事》创作手记

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

——《爱比天空更辽阔——马旭的故事》创作手记

■徐　鲁

一

倘若不是亲眼看见，人们可能无法相信，一位14岁就参加解放战争的“老革命”，一对走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志愿军老兵夫妇，离休之后，竟然“隐居”在湖北黄陂木兰山下低矮的农家小院里。

走进马旭的家，屋里没有任何高档的家具，墙面许久未刷。一张小木桌，既是她和老伴颜学庸的饭桌，也是读报、写文章、贴剪报用的工作台。两位老人一年四季的日常服装，就是干休所配发的“空军蓝”迷彩服。马旭说：“穿着这身迷彩服，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时刻会记着，自己是一名老战士。”她的老伴颜学庸也笑着打趣说：“这也是我们心中最美的‘情侣装’。”

“拿今天的生活和我们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吃一口炒面就一口雪’的生活相比，和我们经常在一场急行军完成后，靠着山沟的石头和一棵大树，甚至在稍微能避一点寒风的雪堰下也能睡着的战斗日子相比，这个屋子的陈设还能说简陋吗？所以，我们很知足的，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苦’。相反，如果日子过得太铺张、太享乐，那就是忘本，是对我们的‘初心’的背叛！我们都是永不下火线的老兵，从来不会去追求什么享乐和奢靡的生活，哪怕一点点浪费和奢靡都不行！”马旭的话掷地有声。

马旭和颜学庸，都称自己是党和军队培养出来的“永不下火线的老兵”。战争年代，他们曾是出生入死、勇往直前的钢铁战士；和平年代，他们依然是吃苦在前、无私奉献的普通劳动者和最可爱的人。就像魏巍在《谁是最可爱的人》里所说：他们的灵魂是多么的美丽和宽广。

二

1947年，14岁的马旭，在她的家乡黑龙江省木兰县参军入伍，成为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在东北军政大学学习了半年的文化课与战地护理知识后，马旭打起背包，和战友们一起奔赴辽沈战场，成为一名卫生员。炮火硝烟中，一个女兵的青春得到了淬炼。

1951年，马旭随志愿军入朝作战，与战斗英雄黄继光、邱少云等在同一支部队。在上甘岭战役中，她几次立功，先后被授予抗美援朝纪念章、保卫和平纪念章等。在抗美援朝战场上，马旭和战友颜学庸相识相爱，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回国后，马旭被保送到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军医大学深造。1956年，她以全优的成绩毕业分配到原武汉军区总医院工作。20岁刚出头，她就获得了“一把刀”的美称。而当她得知一支新组建的空降兵部队需要军医时，便放弃了优越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主动申请到空降兵部队工作。这期间，她和颜学庸这对并肩战斗过、有着共同的志趣和理想的战友喜结连理，成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

此时，马旭负责的是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工作。她常想，作为一名军医，救治战斗中负伤的战友是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如果自己不和战友一起训练跳伞，真打起仗来，就难以更好地履职尽责。于是，她经过刻苦训练，通过了空降兵考核，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女空降兵中的一员，正式登机跳伞。此后的20多年，她先后执行跳伞任务140多次，创造了许多骄人的纪录。

至此，马旭所做的一切都还鲜为人知。她像部队里培养出来的许许多多英雄人物一样，甘于默默无闻，做平凡的奋斗者。她的故事真正进入公众视野，是在两位老人离休后。

2018年9月的一天，这两位身穿旧迷彩服的老人，相携走进武汉市一家银行，要将数百万元汇往遥远的黑龙江省木兰县。因为汇款数目太大，细心的银行工作人员想询问汇款缘由。两位老人却欲言又止，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银行工作人员担心老人遭遇诈骗，就悄悄报了警。

经过一番耐心劝说，两位老人最后终于“配合”，说出了实情。原来，他们要将毕生积蓄，分批汇往马旭的家乡，用于资助儿童教育事业。“只有孩子能接受好的教育，家乡的发展才会更有希望。”这是马旭朴素的愿望。在场的人们瞬间被感动了。两位志愿军老兵，由此开始渐渐为公众所知晓。

我也是因为看到这个报道，第一次知道了马旭和颜学庸的故事。承蒙黑龙江省委宣传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和黑龙江省木兰县方面的邀约与支持，我从2020年开始采写和创作马旭的故事。两年后，长篇纪实文学《爱比天空更辽阔——马旭的故事》由黑龙江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

三

马旭的故事时间跨度长，人物、事件、地点，甚至数据等也十分丰富。内容不仅涉及东北抗联、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诸多史实，还涉及马旭家乡，黑龙江省木兰县的党史和革命斗争史，以及松花江流域的地理、自然风物、民俗风情、方言俗语等元素。诚实地说，开笔创作之前，尽管我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但对于有些内容，仍然觉得难以做到准确、地道地描写和呈现。幸而有编辑团队不避繁难，帮我查找资料、核对史实，付出了极大的耐心和艰辛，为这本书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对书中个别对话细节仔细核实、严格把关。

写作过程中，有一个“疑团”一直困扰着我。马旭当选“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后，面对记者的采访，她说：“这样一件力所能及的平常事，没想到在大家眼里成了大事，还给我这么高的荣誉，我感到很惭愧。”

为什么会感到“惭愧”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让平时省吃俭用、常年穿着一双只需十几元钱的人造革鞋子的马旭，慷慨地捐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用于资助家乡的教育事业呢？

随着了解的深入，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这也是我笔下马旭故事的一些新发现。我考证到，当年许多志愿军英雄，都是一边喊着一位战友的名字，一边前仆后继地冲上阵地。那位战友名叫柴云振。柴云振是志愿军第15军某连的一个班长。在一场阻击战中，他因伤势过重，昏倒在战场，后来被转移到后方医院。得知自己的右手食指无法再扣动扳机，柴云振默默地离开部队，回到老家。1952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给柴云振记特等功、并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然而，那枚金灿灿的勋章和立功证书，却一直无人领取。直到家乡的人们看到报纸上刊登出寻找英雄柴云振的“寻人启事”，深藏功名数十年的柴云振才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他对家人说：“想想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我能活到今日，已经十分知足了！”“荣誉属于祖国和人民，我只有多作贡献来报答。”

“老颜你看，柴云振他说得多好！这就是我们志愿军战友的本色呀！”马旭把柴云振的事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和颜学庸交流着自己的感受。“是呀，真正的英雄，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失去英雄的本色。”颜学庸也被柴云振的事迹深深感动了，他手捧着报纸对马旭说，“我们这两位志愿军老兵，也得好好向柴云振同志学习，为国家、为人民多贡献一点力量。”

不难想象，在马旭的壮举背后起关键作用的，一定有那些或是牺牲，或是幸存下来的志愿军战友的身影。甚至可以说，那些志愿军老战友的故事，就是马旭、颜学庸最终做出慷慨捐款决定的“源头”和“动力”之一。

面对两位身着特殊“情侣装”的老人，我不禁想到，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我的笔，如果不去书写和讴歌这些可敬、可爱的英雄的故事，不去礼赞他们忠诚的信仰和大写的人格，还当何为？这是我在采访马旭与创作过程中，一直萦绕在脑海的思绪，也是流淌在我笔下的真诚情感。

在创作这部非虚构作品的日子里，我也强烈地感受到，没有对笔下主人公、对一代代英雄儿女和奋斗者们发自肺腑的真挚热爱与敬仰，那是写不好这样的作品的。

同时，主题写作也决不能降低文学艺术标准，它要求作者必须把这些英雄故事讲述得更加精彩。事实上，英雄儿女和奋斗者们的故事本身，往往已足够丰富、曲折和动人，无须文学技巧上的刻意雕饰。但作者在真实的报告、严谨的纪实之外，还应有恰当的描述，使其具有文学作品应有的文学品质，这也是对作者文学功底和艺术剪裁能力的考验。

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