挎相机 翻高墙 爬大桥 办影展

　　-20℃的低温，“唰唰”打脸的西北风也挡不住93岁张瑛“干大事”的脚步。

　　当大部分同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下不来床时，围着通红围巾、头顶紫红小帽、身穿红羽绒服的张瑛，每天斜挎一只被相机坠得肩带绷直的碎花布包，要么一口气爬上老年大学6层楼教室，要么倒几趟公交去“该边子”拍片，要么和影友在微信群里开会探讨业务……每天“档期”满满。

　　她，“江湖”封号“老太君”，哈尔滨民间摄影圈无人不晓。老太君1959年玩相机，在哈尔滨拍了少说七八万张照片。为拍雪乡，个头儿一米五几的驼背老太徒手爬雪坡；拍东江桥返程没车了，愣是“腿了”好几公里；拍公园太忘我，大门上锁了，愣从大门底下的缝里爬了出来……

　　有人赞她“冰城摄影圈传奇”。我们却在两天跟访中发现，老太君就是个“久经岁月打磨”的高龄“段子手”。

　　出影集，办影展，当群主

　　“江湖地位”不靠年纪靠实力

　　“我和你说啊，咱哈尔滨有两个老家伙跟我同岁：一个是文庙、一个是霁虹桥。”大冷天只蹬双老式布棉鞋，老太君一边小步倒腾，“嗖嗖嗖”爬楼梯上了滨洲铁路桥，一边炫耀：“我天天这样。”她三步并两步抢占有利地形，从花布包摸出个小布包，掏出一只索尼微单，装上长焦镜头，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这只她口中“不咋贵、才一万五千来块”的微单，机身磨掉好几块漆——跟随主人爬过哈尔滨大大小小的桥，逛过43所高校，进过十几个领事馆建筑，找过8个火车站——每完成一项“专题”，老太君就以一本120元的成本自费印成影集。这几年，还开了两场个人影展。

　　“‘云端漫步’，你上次提的景深那个问题，我回来琢磨了，现在给你说说……“傍晚刚进家门，老太君就掏出手机，开始挨个回复群里影友们的提问。她是两个大群的群主，“群规”严苛，新人问“小白问题”不要紧，要是有人“在群里扯没用的”的，直接通知群管理员——“踢出去”。

1959年用买的第一台相机给儿女们拍照片。

　　60年前买了第一台“海鸥”相机

　　“败家”的她差点儿“被离婚”

　　老太君的家二三十平方米，不规整，连衣柜都没，到处摞着纸壳盒。最大的电器是台式电脑，最多的物件是照片、剪报、大大小小的相机和SD卡。

　　1959年，当时三十出头的张瑛被单位要派到北京出差。“我那么年轻就能坐卧铺去北京，还是去人民大会堂，你知道多少人羡慕我？”老太君讲起当年的风光，皱巴的圆脸上立刻放光，“我老伴就说，你多拍点儿照片。我说，搁啥拍？我老伴没吱声。我寻思他就是默许了呗……”

　　一到北京，张瑛直奔商店买了台海鸥相机，花了60多元。啥概念？“当时我和老伴工资加起来一个月60块钱。”结果，故宫、香山都拍了，回家老伴一看相机，立马要和她离婚。“他说，咱家这个月吃啥喝啥，这日子我不跟你过了。我说你别不要我，我喝一个月高粱面儿粥还不行吗……”

　　打那起，张瑛对这台神秘的“海鸥”上了瘾。她整天把它揣在裤兜里，到哪儿都拿出来比划比划。“那时候穷啊，胶卷贵，我也使不起啊。”老式胶卷一卷能拍十三四张，她能使三四个月。

　　学五笔，上摄影高级班

　　80多岁要“为自己点亮一盏灯”

　　老太君自称“没有女同志的温婉”。年轻那会儿就不爱打扮，“这辈子就擦过一次口红”。”在她家，衣服和杂物随便堆放。可是，摄影书、笔记和资料全都齐唰唰按顺序码在窗台上，床铺下面是用塑料绳捆成捆儿的影集，里面的所有照片背面，都标有拍摄时间、地点和背景。

老太君拍摄的照片自费印成影集。

　　“83岁那年，老伴去世了。当时我寻思别给儿女添麻烦，我这辈子就眯着对付过几年。”有一天她看报纸，有篇哈三中一名女学生的报道，里面有句话：“人要为自己点亮一盏灯。”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活”了张瑛体内潜伏已久的“不羁因子”。

　　她报名老年大学开始正规学习摄影，一路从初级班念到高级班，又报名手机摄影和后期制作班。在哈尔滨市老年大学电脑与摄影系主任杨柳眼中，“老太君对摄影绝对是挚爱”。她最出名的是课堂笔记——一个用发黄的废稿纸装订起来的小本，每堂课下来都能记满好多篇。

　　十年前，她就买了电脑和打印机，学用五笔打字。她出的影集和给影友们的摄影心得日记，都是她自己用电脑打字、修片、设计出来的。

　　从当年的“海鸥”到现在的微单，她60年里换了8部相机。为了找到舍利屯火车站，她一夏天跑了五趟，一趟车去阿城就得花300多元。拍照片是她一生中“最值”的事儿。好多影友都爱出去拍，老太君却只拍哈尔滨，“把历史留着给孩子们看。”

　　扛设备出钱请全家旅游

　　身体倍棒住院4天就被“撵走”

　　在老姑娘苏伟的记忆中，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照 片。从第一张照片里他们穿着补丁裤站成一排，到今年8月，他们四世同堂在壶口瀑布前合影，甚至连苏伟40年前的结婚照——60年了，老母亲的相机里，藏着对家人满满的爱。

　　今年夏天，她设计了一条陕西、北京的红色线路。爬到八达岭长城头儿，有游客一看这驼背老太不仅不用人搀，还不断从小包里来回倒换相机镜头，逗她：“老太太挺酷啊，今年七十几啦？”张瑛不高兴了：“我七十几？我大儿子都七十多了！”

　　苏伟和母亲住对门。她几乎是以“放养”的方式陪伴和照顾母亲，不过多干涉。在她看来，摄影或许是母亲长寿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她快乐，感到被需要”。

　　老太君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头天晚上，她上网查资料，设计好路线，把相关资料打印出来揣包里。“我姑娘给我买的药，都叫我给搁过期了。”

　　她说自己扛折腾，很少生病。“就有一次腿有点儿疼，我住了4天院就叫人家给我撵出来了。说老太太没啥事儿就别占我们床位了。哈哈哈……”

　　我们问她：“您想拍到多大岁数啊？”她想了想：“九十七八吧。”“咋不说一百呢？”“我不想说一百，一百不是争来的，咱不跟岁数争。就一直拍到我不能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