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有不少小酒铺。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这些酒铺很是兴盛了一阵。人们特别是平民百姓,都乐意到那里看看、坐坐。
这些酒铺在大街上有,但更多的则是在胡同巷子里。门脸不大,窗明几净;这人呢,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大家伙儿都愿意坐在那儿喝着、聊着。
祥和、自在、滋润,尽在不言中。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京城东四报房胡同里有这么一个小酒铺。原来这地方是卖烟的,人们都管它叫“烟儿铺”。后来改卖酒了,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它“烟儿铺”。
这小酒铺在路北,3间门脸。门口上端悬挂着一个酒幌,红布,黑字,上面写着“酒”字。风吹过,这酒幌随风飘动,很是惹人眼目。大门是老式的,对开;白天伙计们把这门板卸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等到晚上再安上去。进了门,但见靠东墙、靠西墙各摆着三四个小桌,桌子下边摆着几个凳子,这是供客人喝酒用的。北面呢,则是一个3尺多高的大柜台,上面摆着酒坛、酒壶、酒盅和盛酒用的酒提子。
酒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儿,待人和气。每天都趴在柜台上,一边噼啪打着算盘,一边招呼着来往客人:“您来啦,您请这边坐!”要是熟客进了门,他赶忙从柜台里走出来笑盈盈地说:“老几位来啦,快请坐。怎么着?还是老三样?”这老几位乐呵呵地点点头。掌柜的一回头吩咐伙计:“老白干4两,花生米1盘,外加一盘小葱拌豆腐!”“好了,马上就到!”不大一会儿工夫,伙计们端着酒,拿着菜就上来了,一面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一面和这几位说说笑笑搭讪着。
别看这酒铺小,每天都是顾客盈门。来的都是大老爷们、大小伙子,差不多都是附近的老街坊,也有住得稍远一点的赶来凑热闹。小时候,家里来客人,大人让打点酒去,我便提着酒瓶到那酒铺去,顺便也看看那里的情形。原来这些大人们喝酒挺有意思的,方桌小凳一酒壶,几个人在那儿边喝边聊。家长里短、人间趣事、市面见闻……什么事儿都能听到。最有意思的是,熟人见面打招呼,那才叫逗啊!
一日,一个蹬三轮平板车的爷儿们进门。正在喝酒的老几位认识,张口便说:“嘿!怎么着?还‘奔’(北京土语:忙、干活的意思)那?”
“不‘奔’,你管饭是怎么着?”
“来,来,来,喝两口!”
“我这有。”说着接过掌柜递过来的一小盅酒,仰脖而下。回过头来埋汰几句:“你们几位别老在这儿‘哨’了(北京土语:能说、能聊的意思)。该干嘛干嘛去!”临出门时要了一瓶小“二锅头”往怀里一揣,走了。老几位听了哈哈大笑:“这老弟,就是这脾气,改不了!”
听老辈人讲,常去酒铺喝酒的人,大都是一些休闲老人。孩子们都出去工作了,他们在家里没事,就爱聚在一块儿喝点酒。其实喝也喝不了多少。喝酒是为了吃这点菜,用这菜来下这点酒;然而更多的则是为凑在一块儿聊聊。而这小酒铺则就成了一个好去处。老几位围坐一桌,喝着,聊着,酒慢慢“渗”着。那份滋润、那份舒坦,别提多美了。
人是社会的人。性情孤僻、自我封闭、离群索居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乐意“合群”的。尤其是老年人,他们愿意和人说说话、聊聊天。像上面说的小酒铺,则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场所。当然,这只是场所之一了。
时下,北京城建了不少的酒楼、餐馆,还建了一些啤酒屋什么的,但老百姓们却不大涉足,价钱高暂且不说,就那阵式也拒人千里之外。老百姓喜欢什么呢,喜欢干净、安静、随便、自在的地方。现在不少人都住进了楼房,虽然也时有见面,但基本上是“鸡犬之声相闻,很少有所往来”。在这种情况下,一些老年人怀念昔日小酒铺之类的场景,是很自然不过的了。(刘国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