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每 到岁末年关,打工者盼的就是拿到工钱、买到回家的车票。而留守在农村老家的孩子们,也已经开始倒数与爸爸妈妈团聚的日子。据统计,全国有农村留守儿童 6100万。如此庞大的留守儿童群体能否健康成长,事关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也事关国家的发展与未来。孩子们成长中有怎样的悲喜?家庭、政府、社会、学校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和保护是否到位?留守儿童问题该如何破解?人民网记者赴河南、安徽、贵州、四川、云南等劳动力输出大省以及广东、北京等劳动力输入地采访, 推出“十问留守儿童”系列报道,与网友一起探讨。
四川凉山州昭觉县13岁彝族少年狄尼斯色被记者举高高。人民网 朱虹摄
“高不高?”
“高!”
这是家住四川凉山州昭觉县的13岁彝族少年狄尼斯色,第一次被人举到空中。
“从来没人这样抱过我!”狄尼兴奋地告诉4个弟弟妹妹:“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狄尼,包括他的弟妹们,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来不曾被人这样抱过,比如被爸爸妈妈高高地举上头顶,这对于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不过是寻常的逗乐,而对于他们,几乎是梦一样不敢想象的奢望。
因为父母外出务工,留守在农村老家的孩子们几乎没有与爸妈共度的童年时光。外出务工的父母们,平时如何与孩子联络?如何看待自身的监护责任?对未来有何打算?
沟通:父母是否经常联络对孩子影响大
9岁的张瑶和付莉同在河南省西华县红花镇一所小学2年级就读。作为同桌,两个女娃在学校里几乎形影不离。
“我爸爸妈妈在新疆打工呢,她爸爸妈妈在南方呢。我是跟姥姥姥爷生活,她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在与记者的对话中,一直是张瑶代为付莉回答,付莉只是偶尔点下头,或是趴在张瑶耳边说句悄悄话。穿着,前者是一袭粉色的运动服,后者是件皱巴巴的柿子色的布袄。
放学路上,先经过张瑶的家。“瑶瑶,瑶瑶……”老远地听见姥姥喊自己,瑶瑶飞奔而去,跑的马尾辫都散了。吃过晚饭,瑶瑶边抄课文边告诉记者,妈妈每周都会 打电话回来,还会给她寄衣服、发卡什么的。有时候想妈妈了,也可以用姥姥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春节爸妈会回家陪她一起过年。
“娃爱说爱笑,学习成绩也可好。”姥姥说,虽然孩子爸妈不在身边,瑶瑶却没怎么让自己操心。
天色已暗,村东的付莉家还没有开火。“你们都留下吃饭吧,我去地里摘个冬瓜。”付莉的奶奶起身进了厨房。如果不是记者和老师的到来,这一家人的晚饭,就只有烫面。
“他们两口子出去打工,也不知道挣到钱没有,没怎么寄钱给家里,电话也很少打。娃就扔给了我们俩老的。”奶奶跟记者打开了话匣子,付莉和五岁的弟弟却一直躲在旁边的柱子后面。临别,付莉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告诉记者她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礼物、想不想爸妈。
“身体不在心理陪。”在诸多留守儿童的研究报告里,多给孩子打电话是缓解儿童留守问题的有效途径。张瑶的班主任发现,外出打工的父母是否经常给孩子打电话,会对孩子的学习成绩、情绪、沟通能力等各方面都有明显的影响。
很少给孩子打电话的父母,缘由不尽相同。在四川成都金花镇皮鞋制作厂做工的张正一般晚上九点才下班,孩子八点多就睡觉了,平时打电话回家孩子接不着。同在金花镇谋营生的陶崇表示,孩子在家有老人照看,能吃饱穿暖,有人接送上学,自己没啥顾虑。刚刚回到河南襄城县井外村老家的王美华说,在外面的时候每天睡前 都会想起儿子,但是“打电话不知道说啥,想啊爱啊,说不出口。心里有就行了。”在北京开小吃店王志全认为,“努力赚钱让孩子过好日子、上好学校才是正 事”,“打电话啥的都是小事”。
认知:父母监护责任意识参差不齐
下午放学时间,在四川凉山州龙潭镇中心校附近,记者跟随9岁的曲比阿依走进了她居住的出租屋。屋里没有窗户,昏暗的灯光下,十几平米大小的屋子里摆放着四张通铺,床上零散的摆放着衣物和生活用具。因为中心校教育条件相对较好,龙潭镇很多孩子都像曲比阿依一样,被外出务工的父母送到学校旁边的出租房。
“这些小孩没到一年级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做饭换衣服,都是自己来。”房东阿尼费吉告诉记者,由于无家人看护,当地每年要发生七八起的留守孩子意外事故。“最近一个孩子在路上被车子撞成重伤,他爸妈也没有回来,就叔叔照看着。”
在与外出打工父母对话的过程中,经常听到类似“我们在外面太远顾不上,就只能让老师多费心”的话。在北京做快递员的王全生有时候送完快递已经是晚上9点多,周末也不能休息,“我忙的连喝水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哪有空想孩子这事儿那事儿的。在学校就是交给老师了,放学有他爷他奶奶看着。”面对记者“你关注过孩子的心理状况吗?关注过他的性格、情绪吗?”等问题,王全生撂下一句“我小时候也没人管过我啥心理啥情绪,农村孩子,不都是这么胡乱长大的”,骑着电 动三轮车奔向下一个送货点。
更有年轻人生了孩子就扔回老家,除了偶尔寄钱回去,完全没有想过作为父母应该为孩子做些什么。“打工的时候遇上了我老公就在一起了,有了孩子就生了,没想 太多,也没啥计划。”25岁的陈玉妹在河南漯河做美甲师。每天晚上下了班,她都会去公园跳舞,或者约同事逛街。“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每次打电话孩子都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根本不想过那种一天做三顿饭、伺候孩子伺候鸡、猪,三五天也洗不上一次澡,一年在地里也刨不出两万块钱的日子。”
毕节四个留守儿童喝农药自杀的惨剧发生后,有关部门第一时间启动了问责:七星关区副区长杨黔、教育局局长叶荣和田坎乡茨竹村包村领导薛廷猛被停职检查;七星关区田坎乡党委书记聂宗献、乡长陈明福被免职,另有乡干部、村干部、学校老师受到纪律处分。
“据了解孩子的母亲离家不归,外出打工的父亲在事发前一段时间也联系不上,孩子们出了事,相关干部和老师被问责,家长却没有被追责,这会不会鼓励更多的家长对孩子不负责任,完全指望政府?”当地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道出了疑惑。
贵州省教育科学院心理教研员曹薇分析,一个孩子带着弟妹走向死亡的道路,他的心理健康一定存在很大的问题。心理问题的根源,家庭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是学校和社会。很多家长有误区,认为他们将孩子抚育到三岁送入幼儿园后,就归老师和政府管了,他们的职责就不存在了。
有媒体评论指出,贫穷、流浪与关爱自己的孩子并不必然冲突。唤醒农民工对下一代教育的重视、对子女成长的关爱,比零星或偶尔为之的社会帮扶要重要得多。
贵州省妇联权益部部长任亚军建议提高对家庭教育的重视,希望劳动力流入地政府和企业能够配合做好务工人员的家庭教育工作,提高强化他们作为监护人的责任意识,并安排探亲假等,让务工人员能定期回家看望孩子。
期待:就近打工 赚钱带孩子两不误
北京大望路地铁站建设工地,负责搬运砂石的李黙蹲在路沿儿。一瓶矿泉水,一盒米饭,再加上酱菜,就是李黙的午饭。因为在老家建了新房,他花光了打工挣的所有积蓄,还背上了4万元的债务。吃住在工地的他,只能把儿子留在河南涉县老家上初二,“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吃灰吧?”匆匆扒拉完饭菜,李默推着二轮车走进 了工地。
无论在北京、深圳还是成都,务工者都表示带孩子进城不容易。说起未来,他们大多希望等孩子上初中了,学业重了,能回老家就近打工,陪在孩子身边,赚钱带孩子两不耽误。
“深圳目前出现了用工荒和返乡潮。”深圳一地铁建筑公司项目负责人雷逵表示,雷逵表示,“用工荒”主要是指缺少掌握技术的高等技工,而日薪120元 -180元的劳务工则因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逐渐萎缩,呈现出返乡潮的态势。同时雷逵也表示,“这些劳务工即使回乡也待不了多久,但因为在老家收入低,没多 久他们就又会去其他地方打工。”
近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农村电子商务加快发展的指导意见》发布,为农村劳动力实现在“家门口打工”进一步铺路。《意见》指出,深化农村流通体制改 革,创新农村商业模式,并对如何完善农村电商发展作出了具体规划和指导。有分析称,农村电子商务是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重要手段,是精准扶贫的重要载体。把 实体店与电商有机结合,使实体经济与互联网产生叠加效应,对于推动农业升级、农村发展、农民增收具有重要意义。
发展农村电商,已有不少企业投入实践。阿里巴巴2014年启动了“农村淘宝”战略,并计划在三至五年内投资100亿元,建立1000个县级服务中心和10万个村级服务站。在过去一年里,农村淘宝已经覆盖23个省,6000多个村点,越来越多农村消费者享受到和城市消费者同样的商品、服务和价格。马云和阿里巴巴的愿望,是加速农村和城市接轨。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经济发展与研究所研究员吕开宇指出,“互联网+”将打通闭塞、贫困地区与市场的连接。原来需要进城、至少到乡镇一级才能获得收入的农村劳动力,将有机会就地创收,或将成为解决留守问题的新路径。(文中涉及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编后:由于父母一方或双方远在务工地,留守儿童的实际监护责任落到了其他留守群体身上。这些承担实际监护责任的群体与留守儿童的关系如何?又对孩子的生活学习、心理健康等又带来了怎样的影响?请关注下期报道。